龙虾，片皮鸭和涮羊肉
“从今天开始我一定省钱。”
A这么跟我说，第二天我就看见他一如既往的全家便当变成了两条能量棒和一杯蛋白粉。
“你这份量，中午别叫饿，我也不会把饭分给你。”
“不会的，我能忍住。”他信誓旦旦地说。到了中午我看见他拆了一杯合味道，小杯的那种，然后端出一个海碗那么大的碗，把小杯里的面饼放了进去——这不是关键的，问题是他之后就开始一根一根地吸起了方便面，时不时还咂巴两下，跟吃最高级的刺身一样讲究，看起来美滋滋的。
“你这么吃得吃到啥时候去。”我看着实在难受，就忍不住放下筷子问他，谁知他却白了我一眼。
“你不觉得我们平时吃东西的方式很浪费吗？”
“为什么这么说？”
他用没拿筷子的手摇了摇手指，又“刺啦刺啦”地吸了一根：“我们总是忙于赶时间，东西吃到嘴里也不过味，直接咽下去就完事了，但实际上，我们吃到了食物的多少呢？”
我不明白A在说什么，不由得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是靠什么来判断自己有没有饱的？”他问我。
“嗯……肚子觉得涨的时候？或者说不想吃了的时候？”
“那你平时知道自己大概一餐吃了具体多少份量吗？”
我一时语塞：“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一份便当里有多少都是固定的，差不多吃个七八成左右吧，也该觉得饱了。”
“好的，那我问你，纯吃烤鸭而言，你一餐能吃多少片北京烤鸭？”
“你是指片皮鸭那种吗，一卷一卷用面饼包着的。”我思索了一下，回答，“差不多五六个左右吧……根据我的经验，五六个卷加一碗汤差不多就七成饱了。”
“那么涮羊肉和大龙虾呢？”
“你要说这个我就来劲了。”我一拍大腿，对着餐盘比划了起来，“我记得当年在海拉尔吃过的涮羊肉，太好吃了，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那天我一个人就扫了整整三盘多，这还不算那些蔬菜和韭菜盒子，当时就觉得怎么吃都吃不腻。至于龙虾……”我思索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我看一般人吃完俩钳子和膏也差不多了……好吃是好吃，就是也没见谁吃个大龙虾来三四条的。”
A点点头，又唆了根面条：“那么，四五个片皮鸭卷、三盘涮羊肉和龙虾的两个钳子，量是差不多相等的吗？”
“嗨，这算什么问题，那肯定是涮羊肉最多，龙虾的肉最少了吧，毕竟那么大的钳子实际上肉就里面一圈。”
“所以，你发现问题了吗？”他挥了挥手中的叉子，白色的塑料一次性叉被方便面的酱料染成了黄色，从我这儿还能勉强闻到一丝咖喱味。
啊，今天A买的是海鲜咖喱面。我下意识地想，并对他无厘头的问题摇了摇脑袋。
“还没发现啊，这不是很明显吗？吃涮羊肉需要的动作是用夹子夹起几片来放进锅里，吃的快的人有时候直接一筷子把整盘拨下去。吃片皮鸭需要的动作是拿起一块面饼，把鸭肉和黄瓜放进去，包起来再点点酱汁。而龙虾呢？每吃一个关节都要开龙虾壳，有时候甚至还要专门准备工具。你需要多长时间来吃光一只龙虾？”
“唔……咦？”我终于理解了A的意思，“因为吃龙虾的步骤是最复杂的，而且龙虾看起来很大，所以就算实际上的肉很少也很容易饱……你是这个意思吗？”
A点了点头，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因为他正在嚼着配料里的蟹板：“我们感到饿或者是饱，说白了也是大脑给出的信号吧，大脑会掌握我们的身体情况并分泌胃酸告诉我们该吃饭了……所以，大脑其实是会欺骗我们的。也就是说——”他用叉子在咖喱面汤里转了转，“只要我们能骗过自己的大脑，就不会觉得饿了。所以我要好好地品尝每一根面条浸泡过酱汁的味道，让我的舌头充分地感受到它们。”
我看了看他丢进垃圾桶里的小杯合味道，又看了看那个巨大的碗，张着嘴巴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等着吧。”A敲敲自己的碗，信心满满地闭上了眼睛“这么大碗面下去，我一定会很撑吧。”
我看着他继续幸福地一根一根地唆着面条，挠了挠头。
然而A的这套省钱计划只持续了两天。第三天我就看见他抱着几大包零食走进了办公室，从屁股沾到凳子的那一刻就开始吃。
“妈呀真是饿死我了，你可千万别信我，两天前的我说的都是狗屁，省钱哪里有吃饱重要！”下一刻A掏出了手机，在转椅上无聊地原地自转，“喂，金拱门吗？给我送个套餐，要鸡腿堡的。”
我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那几袋桌上的可疑食品，又算了算汉堡套餐的价钱，差不多把这几天A省的钱都搭进去了，还带了蛮高的利息。
“看来你的大脑并不信你这套。”我说，“这是好消息，说明你可能比你想象的要聪明”
A幽幽地看了一眼我，恶狠狠地啃了一口手里的夹心饼干：“聪明又不能当饭吃。”